补 检（小小说）

一丝の阳光

起床，起床！啥时间了,还赖床，太阳都晒屁股了！

大清早，邻居兰嫂的大嗓门就在楼道里回荡，显得分外刺耳。刚躺下没三个小时的东明睁开疲惫的眼睛，扫了扫墙壁上的时钟，又躺下来，鼾声迅速弥漫在这个缺少女人气息的房间。

2020年是精准扶贫最后的收官阶段，红庙村是市里出了名的贫困村，也是卫生系统健康扶贫的重要基地。包片驻村的东明带着二医的托付，隔三岔五就往村子里跑，把住户都摸排个八九不离十。本就少许秃顶的他，脑袋上越发显得光亮起来。

滴，滴，刺耳的电话声再次打破本该宁谧的清晨。

熟睡的东明一跃而起，神经质地抓起手机连声问：啥事，啥事？他狠狠地揉了一把干涩的眼睛。

李主任，三组的卢老幺打工回来了，我们是否还要上门免费补检呀？红庙村的乡医打来电话询问着。

哦，必须呀！你留住他，帮忙做做他的思想工作，我马上来！东明再次揉捏着因严重睡眠不足而肿大的眼睛，艰难地爬起床。

上级文件要求，对于精准扶贫户必须百分之百的上门免费体检服务。

上门服务，说来简单，做起来可真就难度大，不在户籍所在地居住的村民大有人在。一般这些流动人口是本地一个号，外地一个号，这对户口所在地想掌握他们动态是很难的。

体检车刚行驰进红庙村地界，东明的电话又响了。

走了？你没拦住吗？东明懊恼地拍拍自己光滑的头，一下子像打了霜的茄子瘫坐在车上，一车人顿时都懵了。

“扶贫收官，百分之百”，这醒目的字眼时时压在东明的心头。

不行，不能放弃！

东明快速回拨红庙村乡医电话，详细询问卢老幺的行程轨迹及外貌特征。

快，快调转车头，去向岗！东明焦急地吩咐司机。

向岗村，也是个穷乡僻壤，总人口约八九百人。卢老幺的姐姐居住在此地，据红庙村乡医提供的线索，健康体检的车很快尾随赶至向岗村。

你们看，前面那个骑摩托车的人是不是卢老幺？司机李师傅兴奋地问东明。

这，这，我也不认识！不妨试试看。

好的！司机一踩油门，车快速超过骑摩托车的男人。

卢老幺，卢老幺，东明把头伸出窗外朝着摩托车挥手喊道。

骑摩托车男人停下车子，捏了一把鼻涕摇摇手说，你们认错人了？我不是呃！

东明懊恼地缩回头。

路况不熟的李师傅几经打听，终于找到卢老幺姐姐的家，那个凹在一片乱石坡上的农家小院。

咦，快看，快看！，那个水库边上被拦截的摩托车光头，怎么也站在乱石坡上呢？

他分明就是卢老幺！东明拍拍大腿，激动的把头伸出车窗外。

山坡上正在悠闲抽烟的卢老幺，一看见体检的车，撒脚丫子瞬间跑的无影无踪。

别跑，别跑！东明奋不顾身的纵下未停稳的车，焦急的追撵向乱石坡。

我不是贫困户，不是贫困户……乱石坡上回荡起一串串苍凉的回声。

你听我说，别跑！荒凉的山岗上不见人影子，只听见风卷来的回声在空旷的山野传的很远。

东明气喘吁吁地追撵到四合院，迎面两个张牙舞爪的大黄狗狂吠着向他凶猛扑来。

一位约莫五十多岁的妇女叉着腰，手里拿着大木棍正在大吼，咋啦，咋啦，咱穷人一不偷二不抢的，身体好着呢，干嘛三番五次的往家跑，硬要别人体检呢？我们只要钱，不体检！

大姐，你误会了国家政策，要想富，得先有副健康的好身体呀，我们免费体检就是给贫困人口减负，做到不出门就能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，多好的事啊！

赶来的小护士，摸着被石头划伤的脚踝，委屈的哭了，鲜红的血染红了她雪白的工作裤。

闻声赶来的村支书站在乱石坡的那端，冲着那妇女大声喊道：大兰子，可别犯浑，你家柱子不就是体检出来的心脏病，才捡了一条命吗？

你多管闲事！那妇女撇撇嘴愣了愣，朝着屋内大声吼道：出来！出来！不就是个体检么，怕啥？

我，我，早不是贫困户了，去年我已脱贫，年收入过了五万，今年又翻了一番咧！卢老幺嘟起嘴，不情愿地走了出来。

好，好，今年最后一次上门给你免费体检，算是正式脱下贫困的帽子啦！

妇女收起棍子撵走了大黄狗。

东明抬头望望乱石坡的天，长长舒了口气。


作者：缪海云

通联：钟祥市第二人民医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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