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济医院内科学系主任汪道文谈新冠肺炎治疗，医生对未知疾病要有科学救治见解

一丝の阳光

■ 人物简介

汪道文，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同济医院内科学系主任兼心内科主任。

■ 对话背景

新冠疫情暴发，作为学科带头人，他迅速建立新冠肺炎诊疗所需的心血管专业团队，第一时间进驻新冠肺炎重症病房。在他的带领下，同济医院护心小分队完成了近2000名新冠肺炎患者的心血管风险评估和干预，为援汉医疗队提供了数百次心血管紧急会诊和抢救指导。他在新冠肺炎ICU病房，用各种生命支持装置植入技术，包括ECMO（俗称人工肺）、主动脉内球囊反搏和心脏临时起搏等，挽救了大量患者的生命。

认识新冠肺炎是一个逐渐摸索的过程

记者：疫情发生之初，您有什么感受？

汪道文：疫情发生之初，我作为内科学系主任，就投身到了抗疫中。一方面，我要带头坐门诊、看门诊，筛选新冠肺炎病人，布置隔离及转运工作；另一方面，我还要稳定军心，多次组织会议讨论和动员、带领医疗队伍一起参与到抗疫中来。

实际上，我一开始就预感到，随着新冠肺炎病人越来越多，可能会影响到正常的医疗秩序。而且每年冬天，恰好也是心内科病人最多的时候。疫情期间，这些患者就医就变得十分困难，这是生死攸关的事。我当时就对科室说，绝不允许把这种危重病人挡在外面。只要有这样的患者，我哪怕在整个内科范围内调床，也要收进来。

记者：对于从未出现的新冠肺炎，您经历了怎样的认知阶段？

汪道文：对新冠肺炎的认识，是一个逐渐摸索的过程。有一段时间，我们的认识都不足，觉得这就是肺炎。后来过了一段时间，一些事情显现出来了。越来越多的病人来了，也治疗了，但最终有些病人的病情还是加重了，最后死亡了。我们总结后开始意识到，如果说它是单纯的肺炎，是不准确的。为什么这么讲呢？我们经过统计发现，新冠肺炎死亡的病人里，超过70%的人合并有严重的心脏问题。后来再进一步研究发现，新冠病毒会导致全身器官的损害。

结合临床实践，我认为，这个病不应该叫肺炎，而应该是叫冠状病毒感染引起的严重疾病，包括肺炎、心脏损害、肝脏损害等。它是一个内科病，具体来说，是一个有着广泛损害、多器官严重损害的可传染的内科疾病。这就决定了，内科医生要担当更大的责任。

医生不能迷信权威要有科学救治的见解

记者：面对未知的疾病，医生们应该怎么做？

汪道文：实话实说，对于新冠肺炎，所有人都不认识，再高明的专家，都是在实践的过程中来认识它的。当然，目前我们的认识已经提高了很多。

但不可否认的是，疫情刚开始，我们是有一些治疗误区的。作为一名医生，必须基本理论、基本操作和基本技能都要会。以此为基础，在面对未知疾病时，一线医生一定要记住，不要一味迷信权威，要在临床实践中，得出符合实际的结论，自己一定要有关于科学救治的见解。譬如，这个病首先是暴发性肺炎，然后影响到全身多个脏器，病人就死了。这与暴发性心肌炎有相似之处，该用激素就用，而不能拘泥于现有的、认识相对有限的理论。

有些规定的具体操作，也可以灵活进行改进。例如，查房应该要有连贯性，不要安排不同的医生轮流查房。今天我查房，三天之后我再查房。实际上，我可以管少一点病人，但有些病人我要天天管，救治要有连贯性，才能科学管理。

主导救治的应是有综合实力的内科医生

记者：您刚说新冠肺炎其实是个大内科病，那应该如何救治？

汪道文：我认为应该由内科医生来组团救治。因为新冠肺炎实际上是综合的内科病，这个时候要求医生的综合水平高，而不是单独的哪一项技术高，综合的救治能力表现得尤为重要。新冠肺炎死亡病例多数是因为心脏问题死的，这就需要整个大内科来一起救治。

在抗疫过程中，我们有的病房只有呼吸内科来管，呼吸内科虽有经验调呼吸机，但这是不够的，他们中很多人不大擅长ECMO（人工肺）的植入和管理，无法独立应对这个综合的内科病。我认为，科学的救治方式应该是由有积淀的大医院的大内科来管理，让他们组织讨论制度，大家一起来综合救治，而不是一个科室带队管一个病区，各自独立。

此外，综合救治还需要有功底深厚的人来做主导者，而不是某个专业的人来主导。譬如，有些医生在救治时，看不到病人的心脏损害。这不是说医生的个人不好，而是有专业的局限性。一定要有综合实力的内科医生做主导，对病人进行精细化管理。

如果疫情再次发生我建议这样做

记者：经历此次疫情，我们有哪些经验可以总结？

汪道文：如果疫情再次发生，我会建议，一开始就对医疗资源进行更加合理的分配，除了有专门收治疫情相关患者的医院，也要有保障普通患者诊治的医院，以继续维持正常的医疗秩序。对于全国来武汉支援的医疗队伍，可以进一步优化，比如需要来多少数量、需要哪些科室的医护人员等，要争取把全部的力量都能最优配置，都用在刀刃上。

在组织和救治体系上面、具体的治疗策略上面、治疗方法上面，都可以研究改进，最终做到以救人为核心。

此外，我们还要考虑到，能够有序地进行科研，提高研究水平。这一次疫情来得突然，所有的样本都应该有一个库留存下来做研究，这项工作要千千万万的人参与进来，比如新冠肺炎如何引起肝脏损害、心脏损害，疫苗究竟能起多长时间的作用等。我们要发挥各种优势，把这些研究出来，造福人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