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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陈白云 母亲又开始削土豆了。她打量着,旋转着,每一刀下去,手中的土豆就瘦一点,多余的部分,变成田里的肥料,剩下的用于煮食。 岁月如刀,有时钝如槌,有时削铁如泥。顺境或逆境,好看的不好看的,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与轻,如土豆一样,经过时间的沉淀,在这把刀的快刃慢削下,回归到可用的一面,最终在热锅里上下翻腾,成为温暖的记忆。 母亲弯着腰,她去年还光洁的前额,今年就被生活磨出了皱纹。一些人与事,总在不经意间改变了模样。时光的刀子,稳稳握在母亲的手中,变绿的,或发芽的土豆,裸露在堂屋一角,只等母亲给一个契机,在刀起刀落中醒来。 小时候,母亲腰间系一条黑色围裙,往返于田间地头,微驼的背部迎着阳光,像一只朴素的土豆。弦月如钩的夜晚,她端坐在煤油灯下,拿起一沓油光纸摆在腿上,反复斟酌。我坚信,在她眼里、心里和手里,有云朵、劲竹和蝴蝶,甚至有一匹烈马,像疾风一样。勤劳的母亲手巧着呢!那些动物植物,不一会,就跃在了她的长卷上。 每年春天,母亲会选一个晴好的日子种土豆。她让我把存储在地窨子里的土豆拿出来,均匀地摊在家门口,在金色的阳光下晒一晒,然后将一个个有芽眼的土豆切成一块块,倒入草木灰拌匀,再在分好垄的菜地里,将它们一一摁入土中。过不了多久,便会生成一片喜人的葱绿。 收获土豆,是收获快乐。母亲没读多少书,但她懂得贮藏之法:或从虎渡河边挖一些沙,堆在墙角,把土豆深埋其中;或把土豆装进麻袋,撒上沙与花椒,存于地窖。隔三岔五,母亲摸出几个圆润的土豆,用碗片刮去外皮,切成薄片,待半瓢菜籽油在十二印铁锅里青烟弥漫,即可下锅爆炒,三分钟后,撒下葱、蒜、青椒丝,再等一分钟,起锅。 上初中时,我会带一盒油炸土豆,当零食吃。读师范,常常买两个菜,一个番茄土豆汤,另一个土豆片。第二年,有了小炒部,可以自己点菜,但土豆丝永远是我的
必选菜品。 成家立业,结婚生子,儿子也吃土豆,那是一包包薯条。看他乐陶陶地蘸着番茄酱,美滋滋地吃。一根根酥软漂亮的薯条,我捏起来放在嘴里咀嚼,空荡荡的味道。原汁原味的岁月,似乎正在远离我们,变为一种回忆。这些回忆,留在光阴深处,发酵着,等待复苏的那一刻。 新鲜的土豆,荡漾着大地的灵气,一如纯朴的事物有着纯朴的内心。在这个家家户户种植土豆的小村,我看到了平凡生命的隐忍,以及潜藏其后的壮美与勃发。他们种土豆、吃土豆,从不潦草马虎,真实而平凡,一如素履。土豆是他们的镜像,在时光里韬光,真我自律,在黑暗里养晦,守静低调,一旦遇到合适环境,便会生根发芽。 肥沃的田野上,土豆呈现出乡村的最美底色,那是丰收的颜色、希望的颜色、劳动的颜色,它们可烧、烤、煎、炸,可煮、烹、焖、熘,可切丝、削片、斩丁……从种到收,再到成为碗中餐,每一个过程都踏踏实实,凝结了感情,总让我感怀——土豆一直住在泥土里,它只关注内心的丰盈,静观云卷云舒花开花落,于黑得不见亮的地方沉潜,直到被人挖掘;土豆也住在我的记忆里,用它独有的方式发出温和而坚定的光,不骄不躁,不慌不忙。 作家郭文斌曾这样写:“每次下到窖里拿土豆,都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,像是好多亲人,在那里候着我。”“饭里没有了土豆,就像没有了筋骨。”是的,土豆在地底下默默地生长,干净地活着,这何尝不是我们学习的榜样? 如今,在菜市场遇见土豆,一定会买一些,土豆让我明白,我的根还在故乡。 某日做饭,拿着水果刀切土豆,一阵清风拂过,阳光穿过松树林射进来,照得手里的刀子现出银光。突然想起切土豆的母亲了。每一段走过的日子,似乎都闪动着土豆的影子。 我一直在寻找打开土豆美味的钥匙,现在,好像寻到了,但又好像没有完全找到。 如果童年的味道,落在今天的味蕾上,会有怎样的感受?
转自荆楚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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